在确认了沈西来、白朗、方舟三人已经走进观察室，并且和女医生攀谈起来之后，十三仙顺利进入了沈天青所在的病房。这里光线昏暗，只在病床前开了昏黄的壁灯，营造出一丝难得的温馨。

病床的右侧是一面巨大的玻璃窗，直接与观察室相连，沈天青在这里的一举一动都能尽收眼底。十三仙为了保险起见，干脆趴在地上匍匐前进，一点一点终于靠近床头，只见沈天青沉沉闭着双眼，发出沉重的呼吸声。

“天青，醒醒！”十三仙尝试着叫了一声。沈天青毫无反应。

不能就让他这么睡下去，十三仙伸出手，想要推一把他的肩膀。只是因为自己蹲在床下看不清楚，一只手伸上去，恰好碰到了沈天青的胸口，对方浑身猛然一阵，随即一把抓住了十三仙的手腕。

“你醒了？”十三仙急着问。

没有回答。沈天青仍旧紧闭双眼，可是握着十三仙的手却是死死地不放开。十三仙想要用力把手抽走时，忽然听见沈天青的喉咙里发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，“姐……你不要……”

他在做关于沈思月的梦！十三仙恍然大悟，自己凑上前去，把耳朵伏在他嘴边，清楚地听见他说，“你不要原谅我。”

十三仙心中一动，忍不住顺着往下问，“为什么？”

沈天青脸上面容扭曲，发出呜呜咽咽的哭声，仍旧没有醒来，嘴上梦呓着，“因为是我……”

十三仙心跳加速，“是你什么？”

“我……”沈天青的身体开始不安地扭动起来，却咬紧了牙关似的，怎么也不肯再说出下半句。此时观察室里忽然传出响动，十三仙屏息凝神，听见似乎是白朗提议他们去会议室谈，紧接着就是几个人稀稀拉拉的脚步声以及大门开合的声音。

这个白朗反应还算迅速，十三仙心想，或许沈天青是对的，如果他们要结成查案的同盟，白朗的确会是个好帮手。可惜的是，这个好帮手不一定会时刻站在他们这边。

确认观察室里已经没有其他人，十三仙终于可以站起身，打算速战速决，想办法把沈天青带走。只是左手的手腕仍旧被沈天青拉扯着，只能就势坐在他的床边。她靠近沈天青，放大音量，“天青，醒醒！我现在带你离开这儿！”

沈天青急促地呼吸着，似乎根本听不见她的声音，仍旧沉浸在关于姐姐沈思月的梦境里。十三仙心急，干脆抬起右手照着他的脸狠拍了两巴掌。这倒是把他打醒了——沈天青骤然睁开双眼，直直地盯着眼前的十三仙。

“终于醒了！”十三仙高兴，随即却发现不对，他的眼睛虽然睁开了，但眼神完全是死的，黑色的眼珠一动不动，看着她的模样仿佛是一具丧失意识的僵尸。

十三仙试图把手抽回来，不料刚一用力，就被沈天青一把狠拉过去，就势把她按倒在病**。他的力气太大了，像是积蓄了无穷无尽的怒火，就在此刻要全部发泄出来。

十三仙的额头正撞在栏杆上，忍不住叫了一声，沈天青却全然不顾，他用双手紧紧压制住十三仙的胳膊，随即自己的身体也压下来。

十三仙的第一反应是要揍人了。虽然蛮力上她不占优势，但好歹也是练家子，总不至于被这个病人欺负。只是蓦然想到沈天青的爆发似乎有迹可循，从上次在地道里突然的发疯，再到现在这次，也许跟当年沈思月的死有关。想到这里，十三仙暂且放下自己反击的冲动，紧盯着沈天青，轻声问，“你知道我是谁吗？”

沈天青不理睬，他只是俯下头，试图去吻十三仙的嘴。十三仙扭过脸躲开，“沈天青！我是你姐姐，你不认识我了吗？”

听到“姐姐”两个字，沈天青忽然笑了。就好像失智发疯的人短暂地找回了意识，他的眼睛里有了一点光，“姐，”他叫了一声，笑着贴过来，继续要吻她，“你喜欢这样吗？”

十三仙再也忍耐不下去，用力抬起一脚，正踢中沈天青的小腹。沈天青吃痛，松手的刹那，十三仙迅速摆脱他的压制，一个翻身坐起来，直接扭过他的双手压在背后，发出“咔”的一声脆响，“告诉你，你姑奶奶我不喜欢这样！”

沈天青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，意识逐渐恢复，声音也逐渐低下去，身体却在止不住地发抖。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，十三仙还来不及躲闪，已经做好了要动手的准备，只见病房门一开，半明半暗的光线里，影影绰绰露出的是白朗的一张脸。十三仙这才松了口气，“快来，我们得带他走！”

白朗的确要感谢方舟，在过去的几分钟里，一直对自己的胡言乱语给予了充分的配合。他说自己懂催眠术，方舟就说是警队公认的，绝无弄虚作假；他说要林素子带他们去会议室看资料分析，方舟就说他也希望林医生能配合调查。

后来他担心十三仙一个人没办法搞定沈天青，假托要去洗手间之名先行撤退，离开会议室的时候跟方舟对了个眼神，他能看出方舟知道他将要做什么，而方舟的眼神也似乎在说，“去吧，你们尽快。”

现在他麻利地把沈天青从病**捞起来，给他披上自己的外套，半搀着他往外走。“你带了手铐吗？”十三仙忽然问，“给他铐上！”白朗不解，回头看十三仙满脸怒容，只好照办，只听她说，“这小子随时可能发疯，到时候要么掐死你，要么非礼我。”

三人急匆匆从后门跑。路线是白朗刚刚看好的，这也算是他在特警队里养成的习惯，每到一个地方先看进出口，分析有几条离开的路线，并且迅速推定哪个路线是最优解。

过去分析这些是为了防止要抓捕的歹徒逃走，没想到现在却是为了保证自己安全跑路，白朗边走便暗自好笑。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，生活的轨迹已经开始由不得他，他现在不敢去审视自己在做什么，毕竟每次审视都细思极恐。

从顺利离开心里咨询室到顺利上了出租车，沈天青始终静默无语。他像是醒了，可以正常行动，也没有出现过激行为，但又像是没醒，因为面无表情，眼神呆滞，机械地被白朗拉来扯去，且与旁人全无交流，甚至没有看过白朗一眼。白朗不由得暗自担忧，这孩子还能恢复正常吗？

“看来方舟组长对你还是有情有义的，”坐在副驾驶上的十三仙回过头来，“现在咱们就这样走了，他那边该怎么收场？沈西来会不会为难他……”

白朗摇头，“那家治疗室规模不大，加上一直以私密性著称，我里外看过了，并没有发现摄像头。只要他们没有明确证据显示是我们出手带走了沈天青，沈西来也不敢怎么样的。”

还有后半句话他没说出来：方舟是个好警察，同时也是个聪明人，他既然愿意帮自己，就说明他已经想好了解决方案。不打无准备之仗，这是白朗几个月来对方舟最强烈的印象，这个彭城警队里出名的小个子探长，的确有不少过人之处。

“对了，你刚刚说，沈天青要非礼你？”白朗忽然想起，“这是怎么回事？”

十三仙冷笑一声，“他不是要非礼我，他是把我当成了他的姐姐。”

“那看来他对你还没有非分之想。”白朗有意调节一下紧张的气氛，不料却听见十三仙一声冷笑，“喂，你想想清楚，他对我有非分之想，所以想非礼我，跟他把我当成了他姐姐，所以想非礼我，这两个比起来，哪个更恐怖？”

白朗心下一惊，只感到有一阵凉意麻酥酥地从指尖爬上来。身旁的沈天青似乎也条件反射似的浑身震颤了一下，随即把头垂得更低了。十三仙透过前视镜别有深意地向后看了一眼，“白警官，你懂我意思吗？”

“嗯，”白朗说，“你的意思是我们忽略了一点，那就是沈天青跟他姐姐之间的关系，可能没有那么单纯。他们可能，”犹豫再三，还是把那两个字说了出来，“**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