铜杠
汽车慢慢腾腾,如头力竭的老牛,喘着粗气终于停了下来。

一阵风搅着雪刮来。铜杠一个趔趄,手忙抓着了车门,缩了缩他本来就很短的脖子,把两只小眼睛眯成一条缝,看着眼前这个在风雪中显的很朦胧的小镇。他把手伸到裆部,摸了摸防盗内裤里的钱,小脸露出一丝微笑,便将手抄在抽筒向前走。忽然一辆开的很快的货车迎面而来,吓的铜杠急跳几点,脚下一滑摔了个四脚朝天

铜杠是90的来到新疆。收过废铜烂铁、羊毛羊皮;卖过水果蔬菜;蹬过三轮打过小工。换了许多活法后,铜杠觉得离开了羊皮的膻味,他的钱就就鼓不起来。一辆破自行车载着铜杠的辛苦,让铜杠渐渐幸福起来。有了钱,就有了老婆和儿子,也就有了家,铜杠的脸上也就天天洋溢着微笑。铜杠看着其他收羊皮的都把自行车换成了加重摩托,一发动屁股后一股黑烟,跑的贼快,便生出一丝妒嫉:“老子有钱,就买辆车去收羊皮,看谁牛皮”!

铜杠攒钱准备买车,而且就买那种212吉普车。他听别人说,这种车能爬坡翻山,好使有劲。一个老乡的口信,让铜杠有了圆梦的机会。

铜杠下了车照着老乡提供的地址,边走边问终于找到卖车的主家。车主是三十多岁的汉子,长的高大魁梧,铜杠和他说话必须抬头仰视。车主看着冻的哆哆嗦嗦的铜杠,忙倒了杯热热的奶茶递给他。铜杠用茶杯暖着冻的麻木的双手,看着车主家里的高档沙发、组合音响,屋顶吊着的豪华灯饰,照的满房子通亮,很大的电视正播着中央台的新闻联播。心里想:我什么时候能治成这样,我就他妈不收羊皮啦!

铜杠坐在这辆八成新的吉普车内,装着很内行地这摸一下、那扭一下;自思看不出所以然,便挪用另一个位置上,招呼车主上车:“开开,我看看车况”车主开着车在镇上兜了一圈,很轻松地来了几个急刹车,车一刹就在雪野里来个一百八十度的调头,佩服的铜杠冒着冷汗为车主喝彩。车停在一块空地上,车主对铜杠说:“试一试”铜杠满脸自信地抓着方向盘,学着车主的样子挂档,踩油门、踩离合器、车竟走了。铜杠心跳加速,不禁佩服起自己的聪明:我他妈从来没开过车,可我能把车开走,这经骑摩托车舒服多啦!铜杠一高兴开着在空地上正反跑了十几圈才停下。

“看好啦?”车主自己点着了一根烟,抬手又扔给了铜杠一根。

“嗯”铜杠将烟夹在耳朵上,装着很内行地掀开引掣盖。“要多钱”铜杠想摸一下车主的底。

“一句话,三千元”车主很豪爽地挥了一手。铜杠不相信地睁大那双永远也睁不开的小眼睛心里暗喜:比预想的低多啦!铜杠有铜杠的主意,他看出面前这个大个子是个很老实很实在又想卖车的人,便伸了伸脖子,干咳两声:“一千五!”

车主掐灭烟看着铜杠瘦小的刀条脸,有点不耐烦地说:“最低价两仟五,少一分你给老子滚蛋!”铜杠好一阵子没言语,坐在驾驶员的位置上,装着吃了很大亏似地用手拍着方向盘,一下、两下

车主再没有让价的意思铜杠拉开裤子拉链,手伸进去一阵忙乎,抽出一沓一百元新人民币,手指头在舌尖上蘸了蘸,数了二十五张递给车主说:“点一点”车主把钱在手里捏了捏,看也没看就塞进了口袋,走出十几步才说:“你不敢骗我!”铜杠为车主把自己当成一个诚实可信的人而高兴起来,同时又为自己花小钱买了小车而骄傲了一回

“站住”铜杠忽然想起了什么。

“说”车主站住。

“出个证明,要不别人说是我偷的。”

“你他娘的心眼还挺多的!”铜杠又为自己的聪明心细而在心里美了好大一会

铜杠没有驾驶的执照,但有的是胆量。铜杠心里早就想好:对面来车我就停,对面没车我就行。风雪很大,拍打着车上的玻璃,二十米外的东西能见度很低。铜杠不觉得冷,激动的心一直随着马达的声音而膨胀。眼睛亮了起、嘴里也唱了起来:我铜杠今儿个真高兴。吼了一阵,铜杠就闭上了嘴,但那颗狂跳的心却依然在编织着美好的未来:开着车去收羊皮,还不唬的那些牧民认为我不是大款就是大官,他们骑着摩托车风刮日晒最多就收二十来张皮子;我雨淋不着,太阳晒不着,一车最少能拉二百张,看谁牛皮春暖花开时也拉上老婆孩子,带上吃的喝的,学学城里人去搞个春游要是离家里近一点多好,让俺娘也风光风光,村支书还不跟着我的屁股转,到时候,我会指着他那秃脑门问他,谁有出息?唉!离老家太远啦,几千公里铜杠为自己想出来的情景而激动的热泪盈眶。

路边的小店里随风飘过的饭香牵着铜杠的心思,他停下车,没敢熄火,便进了饭店。要了一盘拌面,剥了一把大蒜,一阵银行户头狼吞虎咽后,顿觉精神百倍,浑身暖和出汗抹着嘴巴结了帐,铜杠出门上车,才发现车已经熄火。从下车到上车,一顿饭十几分钟,车会熄火?铜杠眨巴着小眼睛四下搜寻,希望能找到一个答案。四周漆黑无人,铜杠抱着侥幸的心理把车上能扭动的全扭了一遍,车还是不见动静;铜杠的汗又出来了,不过这次出的却是冷汗。铜杠一阵风似地返回饭馆,问老板借用电话。老板是个女人味很足的男人,边拿电话边说:“大家要是走不了,就留下吧,我这有吃、有玩”铜杠拨着电话号码吼叫:“有没有人会修车?”店主摇头。... -->>主摇头。好长一阵电话终于通了。“哪痊”?“我是铜杠买你车的那个,车坏到路上啦求求你啦!你不能见死不救吧从你们镇上出来第一个有饭店的地方对。”铜杠忐忑不安地放下电话,他不知道卖给他车的车主这么晚会不会来帮他修车。

铜杠围着车转了多少圈他已经不知道了。雪被他踩的实实的、平平的。他的手不住地搓着发涩的眼睛,盯着路上的过往车辆。车主终于到了,他坐的一辆红色桑塔纳,一直开到铜杠的脚边,吓的铜杠原地向后跳出好远。看见了车主,铜杠仿佛抓着了救命稻草,一着急竟结巴起来:“我我没熄火是是是它自己熄熄我就吃吃吃”车主没多说话,掀开了引掣盖看了看,然后进饭店提了一桶热水,倒进了水箱,抓着一根满是油腻黄色塑料管晃了几下,对铜杠说:“发动一下”铜杠不相信地看了看车主的脸,还是站在车门边,探进身去扭了一把钥匙“轰”的一声车又发动着了。铜杠千恩万谢,掏出50元钱递给车主:“谢您啦”!车主进了桑塔纳边关门边说:“你挣钱不容易,路上小心点。”车主关着了车门,车调头上路,一会儿便消失在风雪中。“你是个好人我忘不了你。”铜杠捏着五十元人民币,冲着车去的方向大声叫着,小眼睛潮湿起来

多么想抽只烟呀,可他没敢点烟,他知道自己的技术,害怕车在他抽烟的工夫熄火。车开的很慢,铜杠违背了对面来车就停的初衷,他不敢再停。车行驶了三个多小时后,铜杠渐渐恢复了信心,当他觉到尿急时,就对自己说:“停一下不会熄火的,憋着怪难受,放松一下。”铜杠停着车,打开车门,一只脚踩在踏板上,一脚跳进埋到膝盖的积雪,淋漓尽致了一回。风很大,有很多尿被风吹洒在铜杠的裤子上,一会儿成冰。铜杠后悔没到顺风处解决问题,听着发动机还在轰鸣,铜杠心里别提有多幸福,他长出一口气,踩着离合就向前冲。冲了有几十步车竟停下来,铜杠加油门,挂挡都没用,马达响着,车竟不会动弹了。铜杠跳下车一看车陷在一个雪坑里,轮子打滑前进不了,铜杠狠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。坐到车上铜杠不经意地将车熄了火,坐着想对策。当他感觉浑身冷时,发现车已经发动不起来啦!

马路上不时有车驶过,一束束光柱使铜杠看到了戈壁滩上风雪的强悍,铜杠想拦车帮他拖车,可又怕风大雪猛,驾驶员看不到他,撞着他。铜杠不想冒险,他的幸福生活刚有了一个好的开篇。想着,车里却坐不住啦,铜杠先是脚冻的发麻,继而是疼,后来就没有了知觉,不能再呆下去啦,这样会冻死的,铜杠忽然觉得自己比这辆车值钱多啦。车丢了自己还可以挣钱再买,要是命丢了,孩子老婆什么都没有了。铜杠决定弃车逃命

下了车,裹紧了大衣,脚在他跌跌撞撞地走了几十步渐有了知觉。顺着路往前走,尽管路边的雪很厚,走着很艰难,不时被风推倒,可铜杠却不敢走路上,他怕被车撞着。雪似刀子一样割着铜杠露出的皮肤,他不住地鼓励自己,一直往前走有加油站,有饭店就不会冻死。铜杠有点悔不该在这又是刮风又是下雪的天到这里来买车。他想老婆,老婆虽长得五大三粗,对他却是温柔体贴的,想孩子,两岁多了,该带他回老家看他爷爷奶奶啦他不知自己走了多远,走了多长时间,终于看到了风雪中摇动的灯光。那救命的光芒,让他一阵狂跑,摔倒滚出去好远,还是朝那有光的地方冲去

半斤热牛肉,一瓶白酒,醉了铜杠的心也热了他几乎冻僵的身体。女店主说连住带吃需一百元,铜杠眨巴着小眼睛,不顾女店主在跟前,伸手解开腰带,从内裤里掏出二百元钱,冲着店主使了一个抱拳的礼:“钱不值钱,命值钱,多谢!”

第二天,铜杠醒来已是中午。他没洗脸,问店主要了一小盆汤饭。这时铜杠觉得自己的脸和耳朵有点不对劲。店主告诉他,脸和耳朵上的皮冻掉了,让他不要乱跑不能再受风,要捂好回家看医生。铜杠谢过老板,想马上回去治脸,他想:本来就不好看的脸,再冻出个疤痕怎么见人。风小了许多,雪已经停了。太阳照得整个雪野银光闪闪。铜杠强睁开眼睛,连打了两个喷嚏,准备上路拦车回家。忽然他发现一辆方圆车正拖着他的吉普车往前走着,这让他瞬间想起他还曾拥有过一辆车。“他好的,我为车差点送命,不能这么便宜就让你偷走!”铜杠几步窜到了路中间,冲着方圆车利索地做了个停的姿式。

“找死呀!”司机是一位短粗横胖的小伙子,他冲着铜杠大吼。

“偷我的车,就这么想走?”铜杠理直气壮。

“我从前面捡的,想把他拖到交警大队”司机走下车冲铜杠挥了挥手。

“你有什么证明你拖我的车合法你快走人,不然我就叫我的老乡把你的车扣下,”铜杠觉得自己说大话一点也不脸红,只是觉得脸皮有点疼

铜杠看着方圆车远去,不知该感谢那个司机还是该恨他。那个司机送来了他不要的却又是自己花钱买的车;这个司机让他拥有了这辆车的同时,也让他拥有了怎样对待这辆车的烦恼。铜杠看着那方向盘,确实有点害怕了。买车是不是错误?铜杠在想。

铜杠三天后开着车回到了家。他为自己算了一笔细帐,买车二千五;吃饭、住店五百元;修车费一千二;治脸和耳朵花去了三百元;共花钱四千五百元。当他耳朵痒疼时就问自己:买车划算吗?当他看到和他一块收羊皮的人羡慕地看着他的车;坐他的车;听他讲车;讲买车的经历时;讲弃车而走,二天又被人送到跟前时,不禁又得意起来,他妈的,谁牛皮! 展开全部内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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